发现自己不喜欢太时常将自己连根拔起,索性一次就在台北栈旅店(Taipei Inn)订下了之后六天的住宿。台北栈旅店是位于西门町附近的众多旅馆之一,隐身在一栋大楼的第六层。
第一至三楼是光南大批发,琳琅满目的日常用品、文具、电器——差不多是Daiso的概念。经过的时候,默默在心里记下待会儿要下来逛逛。
电梯门一开,就看见柜台,柜台小姐熟练地接过我手上的行李,囤在柜台的左侧。我拿了相机和钱包下楼,距离办理入住的时间还剩下几个小时需要消耗。
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想必一定去逛了光南大批发。二楼是日常用品,我顺手买了防蚊液、干燥剂包、搓澡巾、牙膏和香皂,反正是将缺的和不缺的都一股脑买回去了。货架上还摆放着各种护发精油的试用品,我嘴角一撇算计好了,之后六天每晚都在洗澡过后披着湿发来到二楼偷发油。偶尔会有心虚的感觉,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挑选物品,慢慢地迂回地往目标处靠近。拿到发油后,又不敢马上涂抹,总是握在手心里,意思意思地再逛几排商品,才溜到楼梯间。
旅行时,头发总是干燥得难以想象。
办理入住后,我将还没有变得很沉重的行李搬进了E房,开门扑鼻而来是湿闷的气味,将大灯和空调打开,静静端详眼前如停尸间一般的睡房。六个床位分上下两排,床位之间不像天使青旅那般用粉红色的细软帘布分隔,而是厚实的木板,真像大型的收纳盒,从前方的小开口钻入就要直挺挺地躺进去。
我入住的时候,E房还没有人,到了晚上就有另一个女生住进来。后来第二天她离开了,又有一个上班族打扮的小姐住进来,她拿着行李进来的时候我帮她撑了一下门。她的头发半湿,或许是在外头淋了雨,脱下高跟鞋之后就打开行李开始收拾。我退回了自己的隔间,看着四处挂着的衣物遮蔽刺眼的单调的白,被我布置成熟悉的模样。
在无人打扰的洞穴里,我穿起了前些日子买的不合身的乳白连衣裙当睡衣,只有在外出时才套上一件T恤。比如此刻我正拿着一块不怎么好吃的可丽饼,正要乘电梯回到台北栈旅店,却看见光南大批发门口处两个男人分别躺在特大号的纸箱里沉沉睡去的模样。我后退几步,躲在墙后,拿起了相机默默按下了快门。
我经过的那个男人,约莫七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灰白,他睡着时嘴微微张着,让我想起外公在葬礼上含着一粒珠子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在手机上看起了韩国导演洪尚秀的处女长片《猪堕井的那天》(The Day a Pig Fell into a Well),对它没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只记得黑白的画面闪动,故事中黑白色的人影在我的隔间里来回穿梭,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那个电影据说是由四个编剧分别撰写一个人物拼贴而成的,我努力看出被四个造物者谱写出的命运有何不同,却只是恍恍惚惚闻到床头的香皂散发出的隐隐香气,感觉日子与日子之间再没有明确的分割,所有的时间流进箱子里,又从各种大小的裂缝和孔洞流出。
枕着一块肥皂
日子滑溜如泥鳅
用完就剩一地脏水
都是我的不动产
台北栈旅店 Taipei Inn
台北市中正区许昌街40号6楼
感觉指数:★